尚贤(中)

墨子主张举贤应该“不避亲”“不辟疏”,任用贤才要“高予之爵,重予之禄”“任之以事,断予之令”,对有能者要“举而上之,富而贵之,以为官长”,对无能者要“抑而废之,贫而贱之,以为徒役”。这是对贤者的重视,对无能者的遗弃,一切都以自己的能力为重,当时东方各国还比较普遍地实行世卿制,楚王斥责墨子之道为“贱人之言”。而秦国实行的客卿制则大异其趣。尤其是商鞅变法之后,更是对无军功的宗室子弟一概废除其爵位,而按军功重新确定爵秩等级。
“圣人听其言,迹其行,察其所能而慎予官,此谓事能。故可使治国者使治国,可使长官者使长官,可使治邑者使治邑。”从这句话中我们可以看到他初步的法治思想,一个国家该怎样治理?该怎样对待贤士能人?
而他的“官无常贵,民无终贱”的观点已经朦胧地反映了春秋向战国过渡的新倾向,它标志着奴隶主贵族制度终归消灭而代之以官僚政治的必然趋势。
本篇墨子通过古代圣王崇尚贤才,使国家繁荣富强,来反衬今天的王公大臣,他们效仿古人,但不能给予贤人以应有的东西,贤人即使想为他效忠,也因得到不公平的待遇而退缩。现在的王公大臣,内心虽然想要治理好国家,可却忽视了一个重要的原因:“尚贤为政”。因此说,一个国家要想富强,重要的就是“尚贤”。而尚贤最重要的就是做到表里如一,给贤人应有的待遇。这在今天这个经济飞速发展、科技日益进步的时代,同样是很适用的。比如说在一家公司怎样才能把效益提上去?必须依靠人才,而这时就要给这些人才应有的待遇,要不然公司是留不住人才的,因为人往高处走,水往低处流。

子墨子言曰:“今王公大人之君人民,主社稷,治国家,欲修保而勿失,故不察尚贤为政之本也!何以知尚贤之为政本也?曰:自贵且智者,为政乎愚且贱者,则治;自愚贱者,为政乎贵且智者,则乱。是以知尚贤之为政本也。 故古者圣王甚尊尚贤而任使能,不党父兄,不偏贵富,不嬖颜色。贤者举而上之,富而贵之,以为官长;不肖者抑而废之,贫而贱之,以为徒役。是以民皆劝其赏,畏其罚,相率而为贤者。以贤者众,而不肖者寡,此谓进贤。然后圣人听其言,迹其行,察其所能,而慎予官,此谓事能。故可使治国者,使治国;可使长官者,使长官;可使治邑者,使治邑。凡所使治国家、官府、邑里,此皆国之贤者也。

贤者之治国也,蚤朝晏退,听狱治政,是以国家治而刑法正。贤者之长官也,夜寝夙兴,收敛关市、山林、泽梁之利,以实官府,是以官府实而财不散。贤者之治邑也,蚤出莫入,耕稼、树艺、聚菽粟,是以菽粟多而民足乎食。故国家治则刑法正,官府实则万民富。上有以絜为酒醴粢盛,以祭祀天鬼;外有以为皮币,与四邻诸侯交接;内有以食饥息劳,将养其万民;外有以怀天下之贤人。是故上者天鬼富之,外者诸侯与之,内者万民亲之,贤人归之。以此谋事则得,举事则成,入守则固,出诛则强。故唯昔三代圣王尧、舜、禹、汤、文、武之所以王天下、正诸侯者,此亦其法已。

既曰若法,未知所以行之术,则事犹若未成。是以必为置三本。何谓三本?曰:爵位不高则民不敬也,蓄禄不厚则民不信也,政令不断,则民不畏也。故古圣王高予之爵,重予之禄,任之以事,断予之令。夫岂为其臣赐哉,欲其事之成也。《诗》曰:“告女忧恤,诲女予爵,孰能执热,鲜不用濯。”则此语古者国君诸侯之不可以不执善承嗣辅佐也。譬之犹执热之有濯也,将休其手焉。古者圣王,唯毋得贤人而使之,般爵以贵之,裂地以封之,终身不厌。贤人唯毋得明君而事之,竭四肢之力以任君之事,终身不倦。若有美善则归之上,是以美善在上而所怨谤在下,宁乐在君,忧慼在臣。故古者圣王之为政若此。

今王公大人亦欲效人,以尚贤使能为政,高予之爵,而禄不从也。夫高爵而无禄,民不信也。曰:“此非中实爱我也,假藉而用我也。”夫假藉之民,将岂能亲其上哉!故先王言曰:“贪于政者不能分人以事,厚于货者不能分人以禄。”事则不与,禄则不分,请问天下之贤人将何自至乎王公大人之侧哉? 若苟贤者不至乎王公大人之侧,则此不肖者在左右也。不肖者在左右,则其所誉不当贤,而所罚不当暴,王公大人尊此以为政乎国家,则赏亦必不当贤,而罚亦必不当暴。若苟赏不当贤而罚不当暴,则是为贤者不劝而为暴者不沮矣。是以入则不慈孝父母,出则不长弟乡里,居处无节,出入无度,男女无别。使治官府则盗窃,守城则倍畔,君有难则不死,出亡则不从,使断狱则不中,分财则不均,与谋事不得,举事不成,入守不固,出诛不强。故虽昔者三代暴王桀纣幽厉之所以失措其国家,倾覆其社稷者,已此故也。何则?皆以明小物而不明大物也。

今王公大人有一衣裳不能制也,必藉良工;有一牛羊不能杀也,必藉良宰。故当若之二物者,王公大人未知以尚贤使能为政也。逮至其国家之乱,社稷之危,则不知使能以治之,亲戚则使之,无故富贵、面目佼好则使之。夫无故富贵、面目佼好则使之,岂必智且有慧哉?若使之治国家,则此使不智慧者治国家也。国家之乱既可得而知已。 且夫王公大人有所爱其色而使,其心不察其知而与其爱。是故不能治百人者,使处乎千人之官;不能治千人者,使处乎万人之官。此其故何也?曰:处若官者爵高而禄厚,故爱其色而使之焉!夫不能治千人者,使处乎万人之官,则此官什倍也。夫治之法将日至者也,日以治之,日不什修,知以治之,知不什益。而予官什倍,则此治一而弃其九矣。虽日夜相接以治若官,官犹若不治。此其故何也?则王公大人不明乎以尚贤使能为政也。故以尚贤使能为政而治者,夫若言之谓也;以下贤为政而乱者,若吾言之谓也。以下贤为政而乱者,若吾言之谓也。今王公大人中实将欲治其国家,欲修保而勿失,胡不察尚贤为政之本也?

且以尚贤为政之本者,亦岂独子墨子之言哉?此圣王之道,先王之书《距年》之言也。《传》曰:“求圣君哲人,以裨辅而身。”《汤誓》曰:“聿求元圣,与之戮力同心,以治天下。”则此言圣之不失以尚贤使能为政也。 故古者圣王唯能审以尚贤使能为政,无异物杂焉,天下皆得其利。古者舜耕历山,陶河濒,渔雷泽。尧得之服泽之阳,举以为天子,与接天下之政,治天下之民。伊挚,有莘氏女之私臣,亲为庖人。汤得之,举以为己相,与接天下之政,治天下之民。傅说被褐带索,庸筑乎傅岩,武丁得之,举以为三公,与接天下之政,治天下之民。此何故始贱卒而贵,始贫卒而富?则王公大人明乎以尚贤使能为政,是以民无饥而不得食,寒而不得衣,劳而不得息,乱而不得治者。

故古圣王以审以尚贤使能为政,而取法于天。虽天亦不辩贫富、贵贱、远迩、亲疏,贤者举而尚之,不肖者抑而废之。 然则富贵为贤,以得其赏者谁也?曰:若昔者三代圣王尧、舜、禹、汤、文、武者是也。所以得其赏何也?曰:其为政乎天下也,兼而爱之,从而利之,又率天下之万民,以尚尊天、事鬼,爱利万民。是故天鬼赏之,立为天子,以为民父母。万民从而誉之曰“圣王”,至今不已。则此富贵为贤,以得其赏者也。然则富贵为暴,以得其罚者谁也?曰:若昔者三代暴王桀、纣、幽、厉者是也。何以知其然也?曰:其为政乎天下也,兼而憎之,从而贼之,又率天下之民以诟天侮鬼,贼傲万民。是故天鬼罚之,使身死而为刑戮,子孙离散,室家丧灭,绝无后嗣,万民从而非之曰“暴王”,至今不已。则此富贵为暴,而以得其罚者也。

然则亲而不善,以得其罚者谁也?曰:若昔者伯鲧,帝之元子,废帝之德庸,既乃刑之于羽之郊,乃热照无有及也,帝亦不爱。则此亲而不善以得其罚者也。 然则天之所使能者,谁也?曰:若昔者禹、稷、皋陶是也。何以知其然也?先王之书《吕刑》道之曰:“皇帝清问下民,有辞有苗。曰:‘群后之肆在下,明明不常,鳏寡不盖。德威维威,德明维明。’。乃名三后,恤功于民。伯夷降典,哲民维刑。禹平水土,主名山川。稷隆播种,农殖嘉谷。三后成功,维假于民。”则此言三圣人者,谨其言,慎其行,精其思虑,索天下之隐事遗利,以上事天,则天乡其德;下施之万民,万民被其利,终身无已。故先王之言曰:“此道也,大用之天下则不窕,小用之则不困,修用之则万民被其利,终身无已。”

《周颂》道之曰:“圣人之德,若天之高,若地之普,其有昭于天下也;若地之固,若山之承,下坼不崩。若日之光,若月之明,与天地同常。”则此言圣人之德,章明、博大、埴固以修久也。故圣人之德盖总乎天地者也。今王公大人欲王天下、正诸侯,夫无德义,将何以哉?其说将必挟震威强。今王公大人将焉取挟震威强哉?倾者民之死也!民生为甚欲,死为甚憎,所欲不得而所憎屡至。自古及今,未尝能有以此王天下、正诸侯者也。今大人欲王天下,正诸侯,将欲使意得乎天下,名成乎后世,故不察尚贤为政之本也?此圣人之厚行也。